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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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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書

姜尋煙當時與耶律翊約好去收玉料的時候是巳時一刻,而到了巳時整時,蕭景懷果然踩著時辰來了。

他就卡在姜尋煙要去收料子的時候來,不管是耶律翊送過來,還是姜尋煙去收,都避不開這麽個人。

蕭景懷來的時候,姜尋煙正準備走。

巷深人遠,倆人遙遙的對上目光。

女子眉眼盈盈,擡眸間波光瀲灩,男子豐神俊朗,垂首時眉目中含著一點溫情,在夏尾初秋的日頭下,照的來人金相玉質。

蕭景懷今日沒再穿平日裏常穿的冷硬武裝,而是換了一身風流的書生袍,比往日裏少了幾分鋒銳,橫添了幾分瀟灑。

兩人目光對視上後,蕭景懷從馬上翻身下來,衣袍翻飛間,姜尋煙聽他說道:“姜姑娘這是要去何處?”

姜尋煙要去哪兒,兩個人心知肚明,否則他怎麽會卡著這個時間點過來呢?

“我要去收一收玉料。”姜尋煙瞧他下馬來,便指著遠處的玉石街道:“之前約好的。”

蕭景懷似是才知道這件事似得,遠遠望了一眼玉石街,道:“既如此,我陪著姜姑娘一道去吧。”

姜尋煙便知道!

這人生的濃眉大眼的,心眼手段倒是不少。

“不必了,收收玉料,擡手的事。”姜尋煙回頭,指了指聽雨軒道:“蕭公子裏頭坐一坐吧,待我回來,再隨著公子出游。”

她偏要裝作瞧不懂蕭景懷心思,推脫他往店裏走。

她心底裏是真不曾覺得耶律翊喜歡她,也覺得蕭景懷有點過於防範,只是當蕭景懷這種防範披上一層喜歡的外衣的時候,就連防範這兩個字,都像是甜的。

蕭景懷擡眸瞧了她一眼,他們擡眸看對方的時候,似是都能瞧見豎在他們兩個之間的那一層窗紙。

隔著一張薄薄的窗紙,兩個人揣摩對方的心思,觀察對方的影子,從一些旁枝末節裏品出來一點點甜來,再一點點試探,將那一層薄而又薄的窗戶紙點了又點,不知道那一下,便給點破了。

“玉石街,蕭某還未曾逛過呢。”蕭景懷將馬兒的韁繩丟給一旁的小廝,道:“今日且隨著煙老板長些見識。”

姜尋煙沒忍住,似嗔似怪的橫了蕭景懷一眼。

蕭景懷便立在馬旁看她,問:“煙老板不想叫蕭某過去嗎?”

這一聲問,三分明知故問,兩分借事調情,連他的音調都那般輕,尾音向上昂著,渾然不似原先那般冷淡。

兩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人一起陪著對方裝糊塗,所以最簡單的事都變得覆雜,沒人記得當時自己說了什麽,只有風在吹。

姜尋煙又橫了他一眼,只是那眼兒媚,瞧著好像是惱的,卻又帶著勾人的勁兒,叫人挪不開眼。

倆人一對上目光,期間似是有蜜一樣的水在流淌,你戳一下,我回一下,瞧著似是針鋒相對,但是空氣都是甜滋滋的。

這一回,姜尋煙沒再言語,只轉而提著裙擺自己往前走。

蕭景懷跟在後面,慢悠悠的綴著。

他們倆的腳步聲瑣碎的踩在一起,在街巷間漫開,似是一種人間煙火、慢慢騰燒的氣息。

似是歲月綿長。

姜尋煙和蕭景懷到玉石街的時候,耶律翊也早就站在了店門口等。

他早就知道姜尋煙要來,所以踩著時間來等,只是沒有想到,除了姜尋煙以外,還來了一個蕭景懷。

男人和男人之間的爭鬥永遠充滿硝煙味兒,特別是在爭取配偶這件事上,在屬於雄性的領地內,是不能有另一方的任何影子存在的。

只要讓他們瞧見了一絲敵人的痕跡,他們就會立刻繃起鬃毛,進入備戰狀態,瞧著像是松弛平淡的模樣,但在敵人虛弱的那一個瞬間,他們會突然跳起來,一口咬斷敵人的脖頸。

但當姜尋煙面向他們的時候,他們又都變成了一副溫和守禮的模樣,仿佛那點針鋒相對的味道都是錯覺一般。

反正姜尋煙在這玉石店內是一點沒察覺到,她甚至覺得耶律翊與蕭景懷之間頗為合拍,兩人就這一塊石頭都能談上半天——這倆人跟她都沒有這麽多話。

她采購了一批上好石料,打算帶回聽雨軒。

石料滿滿當當的堆了一個大木箱子,一眼望去就沈的不得了,姜尋煙是搬運不動的,準備喊倆小廝來的時候,耶律翊轉身過來道:“我來搬吧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蕭景懷從一旁過來,附身抱起箱子道:“不耽誤耶律兄生意了。”

姜尋煙隨著蕭景懷站起身來,與耶律翊道:“勞煩耶律老板。”

耶律翊便沒再動。

他只含笑望著姜尋煙離開。

姜尋煙與蕭景懷的背影瞧著極為相稱,他們兩人之間有一種流淌著的暧昧氛圍,叫旁的千萬物件都與他們兩人隔了一層,好似誰都插不進去似得。

但是他並不著急。

在情愛中,不是先來者勝的。

當日,姜尋煙與蕭景懷去京外踏青了,他們共乘一匹馬,去賞花賞月賞心上人,山川慢轉,流水潺潺,枕日月依山水,淺度時光。

而在京城中,卻是風起雲湧。

先是謝雲書試圖拉姜府下水,不斷求見趙德寶,並且開始掏出各種實證來,試圖讓趙德寶把姜府一起拉下來。

後是謝雲玉在錢府中不斷作妖,試圖讓錢府人幫一幫謝府。

兩兄妹的齊心協力之下,果真推動了事態的發展。

在監牢裏,瞧見了謝雲書的口供後,趙德寶特意來了一趟,當著謝雲書的面,把謝雲書的口供都給撕了,義正言辭的說:“此事與姜府沒有任何關系,不得誣告。”

謝雲書這才明白,姜府為什麽有恃無恐,肯定是姜府背地裏早已經和趙德寶裏應外合了,趙德寶這道關卡將謝雲書卡的死死的,謝雲書就算是拿出了姜府也參與了的實證,趙德寶也不會拉姜府下水。

如果再往深處想一想,當初姜尋煙和他和離的時候,事情似乎就有些不對了,只是那時候,他並沒有深想過。

謝雲書心底裏甚至湧起一股憤怒。

旁的人背叛他就算了,姜尋煙怎麽能背叛他!

那是他的發妻啊!他甚至在傅柔兒和姜尋煙之間,選擇了姜尋煙,當母親說要另娶的時候,他為了姜尋煙全都拒絕了!

他對姜尋煙何其偏愛,姜尋煙怎麽能害他!

而他也無處可問了,因為他面對的,只有空蕩蕩的牢房。

而謝雲玉在錢府不斷地折騰後,被錢府的錢大少爺休了。

她的嫁妝沒有討回來多少,人反倒還被趕出來了,昔日的情郎轉瞬間便變了一張臉,呵斥她目無尊長,忤逆婆母。

謝家已經倒臺,謝雲玉赫然成了喪家之犬,就算是被踩了,也沒人給她報仇,這件事錢府雖然做的難看了些,但也確實沒什麽法子。

謝雲玉鬧了一通,頂多臟了錢府的名聲,叫一些好人家的女兒不再嫁過來,但是卻對錢府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傷害。

女子嫁人,便是如此,沒有娘家做靠,進了婆家便要矮上一個頭,若是婆家是個守禮節、有風骨的人家還好,不會幹出來那種欺壓兒媳的事情,但是若是攤上錢府這樣的人家,謝雲玉的下場都算好的。

最起碼,錢府沒有悄無聲息的把她弄死。

謝雲玉從錢府被趕出來後,被逼無奈,與謝老夫人一起住在了一個租來的院子裏,兩個女人把能典當的行頭都典當了,勉強過活。

謝雲玉又花了一筆大價錢,進了一趟地牢裏。

她要去見她哥哥,想問問她哥哥為何還不能出來,她哥哥再不出來,她們兩個女人真的要活生生被逼死了。

而謝雲玉這一次進牢裏,哭訴了自己被休棄了的事情之後,謝雲書久久沒有言語,只給了謝雲玉一些他其他舊友的聯絡方式,指望著謝雲玉去挨個兒叩門,叫這些人來搭救。

這是謝雲書最後一個辦法,求一求那些平日裏跟他有些交往,但是並不能算得上是深交的人,說不定撞上大運,有一個人能為他奔走,給他一絲希望。

這是他唯一的法子了。

不指望謝府與錢府,他其實也沒有什麽旁的活路了,若是這些人都不肯來搭救謝雲書的話,那謝雲書基本上是死路一條,難改被流放的命運。

謝雲玉自然應下。

說到最後時,謝雲書不甘心,將中衣撕下一塊,以血寫過手書後,將手書遞給謝雲玉,道:“去給姜尋煙送過去。”

謝雲玉聽聞“姜尋煙”三字時,先是抿了抿唇,最終還是接下了。

她搞不懂阿兄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惦念姜尋煙,但是既然阿兄到這個地步也要去送這個手書,那她就去送吧。

他們至親兄妹,淪落到這個地步,唯有他們倆是不離不棄的。

她知道,這可能是她阿兄唯一的願望了,她就算是對姜尋煙敵對,也一定會去送的。

但她並不期待姜尋煙會來救她阿兄,這段時間的挫折,已經讓謝雲玉看清了,這世上的人一個個都是靠不住的。

你好的時候,好多人來錦上添花,你難的時候,沒有人來雪中送炭。

人這一生,很難能找到一個無論風雨,都會與你同行,瞧見你掉了坑裏,他寧可自己掉下來,也要來拉你的人。

從牢獄間離開的謝雲玉已經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銀子,她再也沒有任何一點錢,可以讓獄卒去關照她阿兄了。

她獨自一人從牢獄裏出來,又一路走向了玉器街的聽雨軒,將這血書留下了,她都沒臉見姜尋煙,留下血書便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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